2012年秋,朱万春在路上跌倒了,一蹶而不起。医生确诊为脑出血。万春那如一面墙似的体魄,怎么就倒下了。万春的弟弟万河说,万春成了植物人,倒在床上不能动、不能说话。而且听大夫说,没有办法能治好了。万春的儿子将父亲接到北京,住进医院,雇护工专门护理,下定决心把父亲治好……然而,钱是没少花,终归没能治好,于6月14日离开了人世。
听到万春去世的消息,我如五雷轰顶。万春比我小10岁,还不到70岁,怎么就走在我前面去了呢?想起我们以往和谐美好的相处,我的心境永远也无法平静。
我们相识在上世纪80年代,还是诗人万河把我介绍给万春的。记得万河把我领到万春家,那时他还在白城炮旅院内住。万春是军人中的知识分子,他早在上世纪70年代就开始写诗,多发表在《诗刊》、《人民文学》、《北京日报》、《北方文艺》等报刊上。家里规规矩矩地放着各种书籍,文人的气质大于军人的气质。据说,那时万春已是军队中著名的诗人了。他已出过3本诗集。一本是黑龙江出版社出版的反映修建毛主席纪念堂的《永恒的纪念》,另两册是反映战士生活的《一柄出土的宝剑》和《我和大山》。据万春的战友王秀国先生介绍,万春曾在上世纪70年代被《人民文学》编辑部借调当过编辑。可见在军中诗歌的名气有多大了。2011年,万春把革命年代写的诗汇集成册,名曰《见证》。书的封面上以黑体字写着《诗人朱万春诗歌创作精览》。“见证一个战士的青春岁月,见证一个战士的军旅生涯,见证一个时代军旅诗歌的原生态,见证一个军旅诗人的脱颖而出以及当年诗人激情澎湃、青春骚动和不安分的心。”
其实,万春先生至今革命激情依然激荡不止。他退休后,曾雄心勃勃地和我谈过他的创作计划。他说,每年他都要出一本书。正如他写的杂文和小说一样,他注重生活方方面面的变化。而方方面面都能令他发现很多重大社会问题,所有问题都能触动他的灵感而产生一部部书的构思、书的主题、书的内涵……而最后要形成一本预期完美的书。
2010年,万春退休后便出了一册诗歌创作精览。接着发现了独生子女养老问题,便产生了长篇小说《独男独女挽夕阳》。我读后,觉得万春提出一个普遍存在的重要的社会问题。我答应他为新长篇写篇评论。他说,不行。你要写便写篇全部作品的评论,我只好答应了。答应好答应,可读万春的所有作品是个大工程,读他的作品时发现很多问题。我觉得万春的创作方法和我一样,甚至比我还严重,不光是陈旧而且很落后。我们二人都是受“四人帮”那套极左的创作模式的影响,包括我发表在《人民文学》上的小说《扬风湾》也是以阶级斗争为纲……我就对他说,不妨在这篇评论中检讨一番我们的创作方法吧,我们共同找教训、梳理歧途……他马上截住我的话说,坚决不行,要写就是正面赞扬。我只好违心地给他写了篇《时代的歌者,历史的记忆——读作家朱万春和他的近作》。每个作家都愿意听赞美他作品的声音。那篇评论我说万春是时代的歌者、历史的记忆,溢美之词不绝于耳,他当然很满意。有人称赞自己的作品,万春的创作热情更高涨了,很快,他又写出一部长篇,在《白城日报》连载。万春又来找我给他写评论,被我拒绝了,倒不是因为他不同意我写我们共同的在创作方法上的教训,只因那时我家正在进行保暖工程施工,整日里不得消停,楼里楼外都是施工的人,家里一片混乱,我和老伴儿还要听施工人的指挥,不停地挪东搬西地干活,闹得我烦躁得狠。我说,你看这种状况,哪有一个写东西的环境啊!我的态度一定很冷,让万春受到了慢待。他似乎又说了两句什么话,反正还是要我为他写评论,可我终于没有答应他。可以说,他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去。此后,我们便断绝了来往,那次拒绝却成了我们的诀别。我再也没看到他,而现在,他竟然匆匆地走了,我怎么能不后悔呢!
我后悔和痛心的是,我失去了一位要好的朋友和同行。我只能诅咒那次保暖工程破坏了我们无私的情谊,为我们今生划上了一个不该划的句号。
我只有恳求万春,千万不要记恨我这个粗心的老大哥,来世我们还要一起研讨文学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