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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坨子里的“世纪守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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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9月12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沙坨子里的“世纪守望者”

□梁旭辉 本报记者 李彤君 文/摄
李厚光先生在书房。
 

写李厚光老先生,无需用华丽的辞藻。此文动笔之初,我们就没想艺术地再现这位出生在南京却半个多世纪生活在北方的老人,因为所有的刻意描写,对他来说都是多余的。老人沧桑的一生,不是一幅画、不是一首歌,而是一部老电影,演绎了近一个世纪。

李厚光先生生于世宦之家,家学渊远,幼即广读经史,战乱时于颠沛中完成学业并投笔从戎奔赴国难,然而在艺术创作的黄金时期,却又惨遭政治迫害,遂开始了他悲凄漫长却又不改初衷的坎坷人生。

当年,是历史的大手击碎了李厚光先生原本宁静的生活和消磨了他对文学追求的黄金时代,纵然百般磨难,但李厚光不惊宠辱、淡然面对;纵然学识渊博,但他始终虚怀若谷,感悟生活的同时不断求索;纵然历经无数风霜雨雪,他依然微笑前行、矢志不渝……

如今,老人在镇赉县四方坨子生活了近60年。作为当年受“胡风反党集团案”牵连的一员,政治的旋风把李厚光从南京文联一下抛到了大东北,盐碱地的大风沙吹走了他的回乡梦,却吹不散他的文学情怀。他以血泪为墨、生平为纸,完成了多部文集《逝水萍踪》、《半间书屋诗存》、《闲吟残笺》,以文为喉,向我们倾诉了他亲历半个多世纪的风雨历程。

湖南益阳,人杰地灵。1927年阴历七月十五,李厚光出生在益阳的一个名门望族,其父在助左宗棠收复新疆失地的征战中屡立战功;在西征时,李厚光的太外公周开锡曾担军需重任,并因功升任甘肃布政司,后署里巡抚,继而实授,成为封疆大吏、正二品加侍郎衔;李厚光的母亲毕业于湖南名校周南女中,是一名小学老师,有着深厚的古典文学功底。同时,李母也是一位怀有强烈的民族意识的知识女性,她教育李厚光无论做什么都不要失去民族气节。李父当时在湖南教育厅任职,良好的家庭环境和坚持不懈的求学经历,让李厚光从小就养成了“刻苦求学、诚实做人”的秉性。在校期间,他已经开始办文学报,组建文学社团。

当时正值抗日战争,随后国内战争爆发,这期间,李厚光和他的同学们在颠沛流离中躲避炮火,在流动学校里坚持学习,虽然校园外炮声隆隆,但校园内依然书声琅琅。

1946年,李厚光考入上海法学院法律系,当时沈钧儒任该院教务长。也就是在上海法学院学习期间,李厚光接受了进步思想,期间与杨辉、屈元和潘思采等同学交往甚密,这几位都是1947年“五·二0”学生运动中的领导人物。他们推荐给李厚光《新民主主义论》、《论联合政府》、《论持久战》等进步书籍,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李厚光才知道,他们家乡妇孺皆知的毛泽东就是这些书的作者。在进步同学的引导下,李厚光积极参加各种学运活动,并起草《告全市同学书》等各种材料。

1949年在南京学生运动中,学生与国民党反动派发生冲突,多人受伤,酿成了南京“四·一”惨案。因李厚光积极参与其中,被特务列入黑名单。4月10日,组织上安排李厚光辗转香港至北平,从此李厚光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北平解放后,李厚光进入第四野战军南下工作团,从事机关报《改造报》工作。当时“南工团”被称为新中国干部的摇篮,团政治部主任是谭政,副总团长是四野政治部副主任陶铸和后来担任江西省委书记的邵式平。作为穆青的4个助手之一,李厚光与穆青有过较深的交往与工作合作。1949年,李厚光作为新华社四野总分社的记者经历了长沙和平解放、衡宝战役、挺进粤桂边,随部队一直打到海南,10个月的时间走遍了中南大半个地区,行程达数千公里。李厚光在这期间得到了历练,也增长了新闻及创作的才干。

1950年,一场疟疾击倒了李厚光,组织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不适合部队工作,将他转业到南京市文联,成为文联期刊《文艺》的编辑。自此,李厚光扎根于这片肥沃的艺术土壤中,汲取了丰富的营养,充实着自己的文学素养。

因工作原因,李厚光与南京曲艺界人士经常有来往,也产生了深厚的感情。为了避免老曲艺工作者流失,文联成立了南京市曲艺团。这期间,李厚光也经常陪同相关领导和艺术家到剧场观摩演出。

解放前的南京是中国曲艺的重要集中地,名家名戏名曲流唱大江南北。1951年1月,正值省市一级戏改部门要选定一个地方剧种作戏改实验,经多方考查,最后决定以扬剧为戏改的实验剧种,成立南京市扬剧实验剧团,多才多艺的李厚光被临时抽调进入编导组。按上级要求,在一个月内编写出一部思想性、艺术性都有一定高度的新剧,作为剧团成立的献礼演出。随后,由李厚光担任主创的扬剧《双脚狐》、《笑面虎》、《庐江怨》相继登上舞台。该剧成为改革扬剧的开端,为扬剧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这其中,李厚光是功不可没的,他在创作中摸索出一套改编历史扬剧的经验。

因为有了创作改编扬剧的基础和经验,李厚光又尝试创作京剧。1954年,李厚光与陈大护合作编写的京剧《还剑》,荣获华东地区戏曲调演演出与剧本双一等奖。李厚光也成为刊物《新戏曲》的编外主编。

1951年,针对田汉的《江汉渔歌》,李厚光写了一篇《我对〈江汉渔歌〉的几点意见》,敢对抗战时期在大后方演出上百场的名剧加以评论,实在需要学识和胆量。但时年才24岁的李厚光,却中肯地对该剧指出了瑕疵之处并提出修改意见,引起了文化界的广泛注意。没想到文章发表后,田汉同志亲自给李厚光写来一封信,并邀请李厚光到京与他面谈。直到两年之后,李厚光才因事到京见到田汉。田汉夫妇在家中接待他,俩人从此成为忘年交。

1955年,刚刚步入婚姻殿堂的李厚光因政治运动,卷入莫须有的“胡风反党集团案”。1956年,离开新婚一年的妻子调离南京,远赴内蒙古科尔沁草原改造锻炼。金宝屯农场筹备处成为他落脚东北的第一站。这是一个被称为“东大荒”的地方,开发面积不过几十平方公里。在这里,李厚光遇到了毕业于上海同济大学土木工程系的黄雨田工程师、毕业于天津南开大学数学系的赵宜振等人。看到这么多社会精英和自己一样到这样一个不毛之地“改造锻炼”,令李厚光感慨万千,懂得劳燕之苦、关山难度的残酷现实,更感慨时代与个人命运永远息息相关并紧密相连。

当年,只有一块牌子的金宝屯农场筹备处,经过开垦和发展,金宝屯农场初见雏型,开始设立综合医院、子弟学校。就在金宝农场走向繁荣兴旺的发展之路时,文化大革命如疾风骤雨席卷中国大地,远在东北部偏远的金宝屯农场也未能幸免。李厚光又被诬陷为美蒋特务被隔离审查,又一次经受了精神和人格的双重打击。

在爱情的河流里,有鸳鸯佳侣的甜蜜恩爱,也有孤雁独飞的落寞哀伤。1962年,感到再很难返回家乡的李厚光,为了不耽误妻儿,毅然向生活在武汉的妻子提出离婚。虽然夫妻感情深厚,但毕竟更改不了南北相隔的现实。毕业于华中大学(华中师范大学前身)的妻子青蕾只能忍痛接受离婚这个现实,自此与李厚光弦断音绝。

时光推移,1970年,金宝屯农场更名后划归吉林省,李厚光和200多单身职工统统调入镇赉劳改总队(现吉林省监狱管理局镇赉分局),这其中有95%的人是刑满释放人员。

虽然,李厚光在其后又有过在北山里当盲流的5年经历,也曾经想通过自己的劳动在北山里站稳脚,并改变自己的贫穷面貌,还被聘为一所中学的老师。但最后,他还是回到了镇赉劳改总队,这里成了李厚光人生最后扎根的地方。直到1976年10月,伟大祖国在惊雷声中结束了十年噩梦,李厚光也终于迎来了生命的春天。1980年前后被吞噬了25年光阴的李厚光的问题基本得到落实,政治待遇也有了极大的改善,并成为一名人民教师。

从李厚光少年时代到年逾花甲,60余载的时间里,他创作古体诗2000余首,尤其他写于上世纪40、50、60年代的诗作已是绝版孤本,弥足珍贵。岂料1968年文革时,造反派在他赖以栖息的单身宿舍抄家,将他视如生命的所有诗稿付之一炬。这是李厚光倾半生心血的结晶,怎能不令他涕泪长流。

粉碎“四人帮”后,再次焕发文学生机的李厚光凭借超强的记忆,重新整理了被焚烧的一部分诗作。特别是知道李厚光被平反的喜讯,一些老友也将这30多年来李厚光寄赠的旧作寄回给他,李厚光如获至宝,马上不顾年迈将1000余首诗稿加以整理,欲结集出版,并定书名为《闲吟集》。然而,天不佑人,1998年的一场洪水突降镇赉县四方坨子农场,一夜间该地成了汪洋。待洪灾过后再回来寻诗稿,一切早已化为纸浆。

前一次人祸,后一次天灾,为什么厄运一次次折磨一介书生李厚光呢?早已到古稀之年,还有勇气和力量追求他写诗的梦想吗?横亘大半个世纪的这些文字,还有其价值吗?

令人惊叹的是,李厚光没有放弃,硬是又一次凭借记忆,并遍寻天南地北的老友给其提供线索和思路,重新整理了他的诗作,让诗集《闲吟残笺》走进了人们的视野,让自己的作品重见了天日。谓之“残笺”,名符其实。

《闲吟残笺》作为中国当代诗库丛书第一册,由中国文联出版社于1999年底出版,面向社会发行。之后,该书再版,改名为《半间书屋诗存》。书中李厚光选录了368首诗,其中最早的两首写于1944年4月,最晚的一首写于2007年4月,跨度整整63年。

我们有时似乎感到或者看到,对于人生来讲,苦难和财富并存,到最后便被统统看成财富。当苦难降临,并跋涉苦难、战胜苦难,这种人生的洗礼便成为一笔重要的财富。李厚光当年在那些霉湿、凄怆、惶惑的日子里,心里时时背负着一种悲伤与哀愁——怀才不遇、报国无门。令人欣慰的是,李厚光在历史大潮中,居然成为一名机智勇敢的冲浪者、弄潮儿,既要踏破骇浪奋力前行,又不能被汹涌的浪潮吞噬掉,既要勇于冲刺,又需巧妙周旋,竭尽所能争取到了自己的人生。所谓“愤怒出诗人”,那么“苦难”又何尝不能铸就诗人?李厚光的满腹才华,一旦与他特殊的阅历相融合,旷世之作便应运而生了。

如今,经历了时代变迁与岁月磨砺的李厚光虽已耄耋之年,但仍然精神矍铄,笑声朗朗,谈诗歌、唠文学更是眉飞色舞,滔滔不绝,令人欣喜并钦佩。

何谓人生,怎样对待,价值何在?所有这些也许无须引经据典,李厚光先生用生平给出了答案。

何谓文学,怎样认识?创作之门何在?所有这些无须大伤脑筋,追根溯源,李厚光先生用坚守给出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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