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少回来看爹。
忙!你总是在电话里对爹说。
爹就叹息着放下电话,把想说的话都咽到肚子里,时间久了,那些话变成石头,硌得爹寝食难安。
难得回来一次,你给爹带来了上好的茶叶。你炫耀着对爹说,别人送的,这一盒茶叶值爹这两间土坯房钱。
爹把茶叶收起来塞进你来时的包裹里,一杯白开水在爹身后的土炕上冒着寡淡的热气。
晚上,睡在土炕上,爹和你说起小时候的事。
爹说,李二叔没了,儿女都在城里,房子没人住,就剩院子里一棵沙果树。
你“噢”了一声,在暗夜里睁开眼睛看着模糊的棚顶,棚顶的苇帘,就像爹那张被岁月熏黑的脸。
爹说,你还记得那棵沙果树吧?
你说,记得,糖心的沙果,一到秋天甜得馋人,离多远都能闻到香味。
爹说,你还记得那些巴掌不?
你说,咋能不记得!
李二叔家的沙果树是村里唯一的果树,一到秋天全村孩子的眼珠都“吊”在上面了。你趁着大人们出去干活,偷偷溜进了李二叔家的院子,树太高,你太矮,你就拿着杨木杆横扫树的枝杈,那感觉就像骑着铁骑横扫千军万马。沙果落下来,树叶落下来,树枝落下来,站在树下擎着杨木杆的你,像个得胜的将军,那一天,你用胜利的果实狠狠地犒劳了你的肚子和嘴巴。可是,你带回的战利品泄露了你的行径,当李二叔顺着掉落的沙果一路寻到咱家的时候,你正躲在厦房里大嚼着。李二叔说,吃了也就吃了,不该把树弄得七零八落。
送走李二叔,爹就把你从厦房里拎出来,摁到院中的石板上,照着你的屁股,用干惯了体力活的大手把你狠狠地揍了一顿。那之后,爹只问过你一句话:长记性不?你捂着被爹打得肿胀的屁股哭咧咧地说:长记性!
暗夜里,爹突然问你,长记性不?
你犹豫了一下说:长记性!
爹没再言语,不一会儿,他的鼾声沉沉地响起,像是春天滚过田头的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