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贺贺

转眼进入了多雨的5月，早晨起来，望向窗外，冷雨凄凄。这样的天气，总能让人与悲伤的往事联想到一起。

刷了一下朋友圈，大家早早地晒出了母亲节的祝福，虽感这样的祝福挺无力的，但终究是大多数人觉得这样的方式，会让自责感略微少些吧。

因今天值班，忙碌了近一个上午，再看时间已是中午了。天气依然阴冷低沉，整个世界被雨水浸湿，没有电闪雷鸣的剧烈，却阴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记不清那是几岁，也是个下雨天，外面雷声轰隆隆还伴着闪电，雨下的很猛。被母亲锁在家里的我，一个人站在炕沿边望着窗外嚎啕大哭，心中万分害怕，不断地哭喊着：“妈妈，你怎么还不回来……”那时心里就心疼着她，希望她能早些回来，后来哭累了，趴在炕上睡了过去，醒来时，母亲已回到家中，笑着安慰我：“有啥哭的，妈妈不是回来了吗。”虽然已记不清那时她的表情，但却记得她被那场雨浇透了……

母亲是从农村走到城市的女人，没有正式工作，为了养我们姐妹3个，自谋生路，到矿井上卖盒饭。那时候，母亲只有一台破旧的二八自行车，她让做木匠的父亲给她打了一个长1米宽、80厘米的木头箱子，又买了两个塑料条编筐，开始起早贪黑地去矿井上卖盒饭。

每天早晨3点多，她从炕上爬起来，生火、炒菜、做饭，将做好的饭菜装进饭盒，放进木头箱子。再去市场进油饼、油条、熟食等饭食。骑上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赶到矿井上，把这些饭食卖给矿工。7点多去卖一次、11点多去卖一次，一天往返于矿井4次，春夏秋冬风雨无阻。

每当她卖完盒饭后，倒在炕上休息的时候，便会把别在裤腰上的布口袋拿下来，底朝上将里面的钱倒在炕上，钢镚儿哗啦啦地滚得到处都是，散落的还有很多皱巴巴的纸币。她会先将这些硬币抓起来分给我们姐妹3个作为零花，再将纸币一张张摊平捋整齐，数上一数，将面额比较大的抽出攒起来，将1块、5块、10块的重新放回布口袋作为找零。

雨天，矿工多数不愿出去吃饭，盒饭生意卖得好，所以她不愿放弃这样的好时机，总会多做些盒饭去矿上卖。那时候，母亲不舍得买件好雨衣，总会披着一件别人给的、很旧的绿色的胶皮质雨衣，没有扣子，她就会用一根绳子扎在腰间，将雨衣固定好，一步一跐溜的推着自行车奔向煤矿。回来时，她的鞋子沾满泥巴，鞋里灌满雨水。冬天，大雪封门的天气，母亲一样照出不误。那时候，她的脚经常被冻伤，又痒又痛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了就用听来的偏方，将生蒜用炉子烤了，借着热烫时揉搓脚趾缓解痒痛。

东北H市的郊区平房，家家都烧煤和柈子。家境好些的人家，会买煤烧。家境不好的，有老人的，他们会到铁路上背个袋子去捡煤。而我家的燃料，都是母亲从矿上一点点捡回来的。通常，母亲卖完盒饭大概是下午一两点钟，她就会趁着看煤人不注意，去矿井附近捡些从运煤车上漏下来的煤块儿，那里的煤，质量好，块儿大。运气好时，能捡上一面袋子，连背带扛的架到自行车的三角横梁上，驮回家。家里的煤就这样慢慢地多了起来，此后的多年里，家里几乎没有缺过煤烧。

父亲去世那年，大姐即将临产，二姐在外地读书，我在乡下读高中。那年父亲的突然离世，给了母亲非常大的打击，面临巨大的伤痛，她哭了好几天，但考虑到我们3个人的处境，硬是将这个痛苦吞到了肚子里，没有告诉我们姐妹仨人。直到两个月后，从亲人的口中得知父亲所谓的“病重”，我吵嚷着回家，赶了一夜火车回到家后，方才知道父亲早已不在人世。那个下午，母亲推着自行车，驮着箱子进门。满面灰尘的她，看到我的瞬间，哭成了泪人，两行泪和着满面的灰尘涂抹成了我此生挥不去的画……如今想来，对她，心里虽有说不出的愤懑，但却又有种扎心般的心疼。

后来直到我和二姐大学毕业，她才撂下身上的重担，把那个木头箱子从那辆破旧的自行车上卸下。那个木头箱子早已不是父亲刚刚做好时的样子，经过了20多年的风霜雨雪，箱子的边角都已磨烂，箱盖被铁皮包了一层又一层，箱底漏得见光。而那辆破旧二八自行车，除了那个锈迹斑斑的三角架大梁没大变样，其他的部位都已被换得面目全非。

母亲辛苦了一辈子，如今依然还在忙碌着，作为儿女的我，不禁心感不孝。又是一年母亲节，我却依然无力给予她曾给过我的那么多，现在唯一希望她能够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百岁无忧。

我将尽我余生，让母亲安享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