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青青的草原,一望无际;远方,烟雾迷蒙。
我们一群淘气的小伙伴,逆着缓缓流淌的河水,寻找水的源头。
走累了,就抹一把额头滴淌的汗珠,躺在蹦着蚂蚱的青草堆上,望高空云雀飞鸣,看遍地盛开的野花。
老丑问:“水头还有多远?”
四牛子:“10里地。”
老丑:“也许几百里呢?”
四牛子:“去你娘的,那么远,一辈子也走不到啦!”
老丑一听骂他娘,火了,忽的蹿个高高儿,扑向四牛子,登时蚂蚱惊飞、羊草横武,等我起来拉架的时候,四牛子的鼻孔流了血,抹在老丑的下巴上,那个图案,让老丑彻底变成了丑角。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像掰扭曲在一块的钢筋一样,终于把“黄瓜架”拉开了。
这一仗打的,淹没了去寻找水头的兴致,我们只好悻悻返回村庄。
水头究竟有多远,那是童年的一个谜。
如果像一座小桥一样,从这头看到了那头,连一只鸟落哪棵树上,都看得见,也就留不下那么深的印记。
如果像一铺炕一样,从炕头一眼就看到炕梢,谁和谁睡在一个被窝里,都一目了然,就没有什么好奇。
前面有多远?
某地一位县级领导,知道自己离退休时日已近,就坐卧不定、寝食不安。终于那天来了,他仿佛一辈子都粘在一台高级轿车上,钻出来,腿打漂踉踉跄跄走不了路;出不去屋,一见到外面灿烂的阳光就刺眼;散不了步,遇到熟人就拐进七扭八歪的胡同;怕碰见小车,一见到小车心里就火烧火燎的。结果不久就患了忧郁症,“高山”上下来,没等享受“平地”的天伦之乐,就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难道,退下来就无路可走了吗?
前面有多远?
一乡镇任职的干部,能喝酒也能干事,身体如一棵大树,又高又壮。忽然患了不治之症,他一下陷入了冰谷,说自己顶多还有半年的路。化疗后的头发,如树叶哗哗不断被风刮下来。结果不到半年,这棵大树变成了如烧焦的枯树枝,在世界消失了。
医生说:他要有个好心态,还能活个三两年,是他把自己锁定在那段路上,把路看没了,人也自然到了尽头。
想起小时候盼年,盼来这个年,又盼下个年,也看不清年有多远,在四季轮回中,那些糖果一样的快乐,鲜花般盛开一路。人长大了,倒把年无情的隔离开来,一年就是一年,薪水涨了吗?职称晋了吗?职位提了吗?房子买了吗?情人有了吗?……原来,是这些东西,把年压沉,把自己的岁月堵死了。你不把年当回事,用无情的尺子把年分成了沉重的线段,一眼就量到头的线段。所以年自然淡了你、冷了你,甚至压得你喘不过气来,快乐必然丢失在路上。
和朋友去北大,从东门进去,我们没问西门有多远,没问未名湖有多远,就慢慢走,最好的风景,最厚重的文化底蕴,在北大每一个角落都有体现。如果你急着去看西门的未名湖和毛主席的题字,可能在路上就丢失一些东西。去张家界的下山路,你也别问有多远,太远了,你有负担;太近了,你又觉得索然无味,干脆就下山去,边走边玩,那样陡路也平了,长路也短了。
在我的人生旅途中,鲁院学习的4个月实在是太短暂,有很多东西,是不能用一段时间和有限的空间来衡量的,内涵的深奥和外延的绵长更为充足。
曾记得,北京大学物理学院原子核理论教研室主任、原子核学术委员会委员郑春开教授,来鲁院讲授《中国核武器研制的艰辛历程与辉煌成就》,他讲从原子到原子核,从原子核到发现质子,从质子又发现中子,我感想颇多。凡事不能看表象的东西,内核的悠远和神秘、凝练和深邃,都延续在漫漫征途上。
眼前又走来,笑嘻嘻的老丑和四牛子。小时候,寻找水的源头,虽然失败了,但留下了一生纯净的记忆和飘香的憧憬。
前面有多远,谁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