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10日,父亲离开了我们。每当回忆起父亲的音容笑貌,就会让我回到童年的快乐时光。父亲是个地道的乡下蒙古族人,虽然没读过书,但是他头脑聪慧、思维敏捷,很多事情,他看过就懂,很多东西,他看过就会做。用现在时髦的话来说,他是不折不扣的自学成材者。他是当地有名的木匠,还是铁匠、皮匠、石匠。我小时候感觉,他没有不会做的东西,不论啥巧活,他看一样会一样。织毛衣是女人的活,但我父亲不仅会织,而且会把若大“福”字织在毛衣上。
父亲是话语不多的一个人,就像大山一样默默无语。然而,他却是个有理、有节、有义之人,吃苦在前,从来不知享受,对社会、对亲人、对家庭都是无私奉献……他的精神在我身上延续,使我受用终生。在我心灵深处每时每刻都感受到如山的父爱,感受到父亲磊落的人生,它是指引我人生道路上的那盏永不熄灭的明灯。因此,从小时候起,我很听父亲的话,当时朴素的想法就是不愿让他为自己担心,只要好好学习,像父亲那样做人,将来就一定能做个对社会有用的好人。如今,我身上具有的诚实待人、与人为善的品质,与从小受父亲的影响是分不开的。
这些年来,我承载父亲的希望,从18岁当乡文化站站长起,到乡党委副书记、县报社社长、大学校报主编, 从边远小乡到县到市到省属高校,一路走来几多曲折,几多坎坷,但始终牢记着父亲的教诲,矢志不渝坚持自己做人的标准,始终坚持立德重于立行的信念,时刻勉励自己用良好的德行去服务社会,造福桑梓。我想,如果九泉之下的父亲在天之灵有知,一定会很欣慰的。
我出生在距通榆县城90多公里、交通闭塞、经济和文化比较落后的包拉温都蒙古族乡,直到我懂事上学的时候乡里还没用上电,没通上公交车。那是1975年夏季,从百里之外的小镇瞻榆来了两名照相师傅,当时别说我就是许多上了岁数的老人也都没照过相,确切地说,很多家是照不起相的。听说来照相师傅了,一时间,小村沸腾了。村里还是有那么几个人“咬着牙”拿出钱拍照留影。那天,我正好中午放学回家,途中在供销社门前几棵大柳树下,看到了人们拍照的场面,我好奇地看了一会儿,觉得真是太神奇了,于是跑到附近父亲上班的单位乡联合厂,找到父亲说想要照相。父亲说哪有钱呐。我“哇”的一声哭了,父亲的同事看到这一情形,你5分、他2分凑足了3角钱,让我拍了一张照片。回到家以后,我想我在父亲同事面前让他难堪,父亲回来一定会责罚的,在担惊受怕中等来父亲下班。出乎意料的是,父亲到家后手拿我的相片,久久凝视,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时间虽然过去了40多年,但这张照片我至今珍藏着,照片上的泪痕仍依稀可见。父亲,儿子今天才读懂您。您的原谅,体现了您的大度、平和。您的同事能在困难时伸出援手,更体现您平时的为人——善良、实在、忠厚,这是您给我人生最好的财富。
小时家穷,那时买一支钢笔对于我的家庭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想拥有一支钢笔也成了一件很奢侈的事。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把同桌的钢笔不小心弄坏了。我知道闯祸了,回到家,做好了挨打的准备。我胆战心惊、吞吞吐吐地向父亲讲了这件事,父亲既没打我也没训斥我,而是和母亲商量,把家里仅存的十几枚鸡蛋拿出来,卖了钱赔给了同学。父亲对我说:“儿子,等放寒假时,你跟妈妈上山砍麻黄草,那是药材,换了钱给你买钢笔。”盼啊盼,寒假终于到了,我放下书包,提上长柄镰刀就跟着妈妈上山了。砍麻黄草是件不容易的事。寒冬地冻三尺,我们在茂密的草丛中,先找到麻黄草,再把杂草拨开,然后一刀一刀砍下来。刺骨的寒风把我稚嫰的小手冻得像红萝卜。刚开始,我不会用刀,一刀下去,刀被坚如石块的冻土撞回来,麻黄草没砍倒,刀飞回来却把自己的手砍伤了,鲜血直流,我疼得坐在地上直叫。妈妈马上赶过来,在附近找来一种野生植物压在我的伤口上,包扎好后,妈妈鼓励我继续砍。无论是狂风怒吼,还是大雪弥漫,我都跟随妈妈上山砍麻黄草,午饭就在山上吃带来的玉米面大饼子和咸菜条,夜暮时才下山,肩上多了一筐沉甸甸的劳动成果。1个多月下来,我靠砍麻黄草赚了5块3毛钱,当我把这笔钱交到父亲手里时,他二话没说,给我买了一支全包芯钢笔。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支钢笔,拿在手上,如那筐麻黄草一样,沉甸甸的,因为那里面有父母的期望、我明天的希望,还有终其一生受用不尽的——勤劳、勤俭、勤奋。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羊剪绒帽子绝对能引领时尚风潮。那时,正读初中的我看到戴羊剪绒帽子的同学,真是羡慕极了,做梦都想父母能给自己买一顶羊剪绒帽子。于是,我把想买羊剪绒帽子的想法和父亲说了,他倒是没意见,只是家里拿不出钱。父亲开导我说,你自己想法挣钱买呀。父亲的话让我的心中升起了希望。恰巧那年冬天离我家十几路的塔拉荒渔泡出鱼,当时才十几岁的我加入了翻冰排的队伍。每天早晨,天蒙蒙亮我就起床,吃完饭,骑着毛驴就跟随大家出发了。当时翻冰排需要一定经验,泡面冰层1米左右,很厚,穿一个窟窿要用好长时间,头几天,别人翻出一窝一窝的鱼让我非常眼热,可我穿了好几个窟窿都找不到鱼,却被冻得透心凉,脸冻得生疼。更惨的是,不知道驴骑屁股马骑腰,头一次骑驴硬是把自己稚嫩的屁股骑骣了。晚上回家,屁股火辣辣地疼。父亲看到我的样子,特别心疼,劝我别去了。从小性格就很倔强的我没有放弃,硬是咬牙坚持了下来。邻居戴姨看我可怜,到了冰面就开始教我怎么找鱼窝,怎么穿窟窿,后来我渐渐学会了。翻冰排打鱼好过瘾,冰冻绝底,真如俗话所说“鱼是鲇鱼找鲇鱼,嘎鱼找嘎鱼”,鱼一窝一窝冻死在冰层下,翻去冰块你就只管拣,一窝好几条大小不等。后来,父亲把我奋战一个寒假打来的鱼卖了,竟然挣了20多块钱。卖完鱼,父亲就领我到供销社,让我挑选了一顶羊剪绒帽子。对新帽子爱不释手的我,也没问父亲花多少钱,把帽子戴在头上,真是心花怒放,一溜烟跑了。
夜晚,躺在床上,望着皎洁的月光,想起父亲脸上的皱纹,想起父亲洁白如雪的胡须,我的眼泪不禁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漫湿了枕头。父亲离开我们整整3年了,但是他对我如大山一般凝重的关爱,总是令我难以忘怀;那如同江水一般绵长的期待,总是在我的心中生长。我没有理由不承载父亲厚重的关爱和期待,严格要求自己永远做一个好心人,做个在社会上有用之人。我也将教育好我的儿女们,让他们成为对社会、对家庭有贡献的人,让上一辈的宽仁和慈爱在后辈们身上延续、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