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探亲回家，正是深秋，家乡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即便这样，我也非常珍惜送女儿上学的机会，作为军人的孩子，能让爸爸送一次上学，是她分外开心的事儿。

一路上，牵着女儿的手，突然就害怕女儿长大了，因为能牵着她的手的时候太少了，看着女儿的背影随着人潮消失在校园里，看到那么多转身离开的学生家长，我和他们一样，只是我这个家长对校园是陌生的。

军人长年不在家，根本照顾不上孩子，一年陪伴的时间屈指可数，作为爸爸却错过了女儿的成长。想着女儿，就想到了我的父母。而细细想来，我何止错过了女儿的成长，我也错过了与爱人的花前月下，错过了陪伴父母的老去，错过了作为儿子、丈夫、父亲的陪伴与对家人的照顾。

从军17年，能陪伴在亲人身边的时间，不足一年。爱人说的最多的话是“孩子又长大了”；父母嘴里总唠叨的是“家里一切都好，不用挂念，你要照顾好自己”。他们给予我的永远是“在部队安心工作”的叮嘱。

都说军功章上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其实，这军功章，也是用牺牲亲情换来的。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一直是那么伟岸，他撑起这个家，养育了我和哥哥，用尽全力供我们读书，又鼓励我们进入部队，成为引以为傲的军人。他却守着世代耕种的土地，始终如老黄牛一样耕耘着。

年轻时，每当我拼到无力的时候，父亲总会说，有我呢，儿子，不用怕。

父亲，是我心中的精神领袖。而这次探家，和父亲坐在一起，细细端详，才猛然发现，父亲原本一头黑发却变得斑驳，花白的头发混杂其中，是那么的明显。原本挺拔的腰身也有些弯曲了，见我关注又悲凉的眼神，母亲说：“你爸年轻的时候腰就不好，没啥事的。”

那一瞬间，我才像猛然清醒过来一样，突然发现，原来父亲老了。

父母已经进入老年，我们也已步入中年。大哥无意中的一句话让我心里酸酸的。“你看咱爸妈的动作都不如以前灵便了，下次再回家，咱们做饭吧，别让老人太累了。”是呀，他们真的老了，他们是什么时候老的？我怎么才发现？

那天中午，我和大哥陪父亲喝了点酒，酒精在身体里窜来窜去，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

这时一直忙着端菜端饭的母亲，她的一双手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拍下了照片。

看着照片，我愣了很久。母亲的手满是老茧，粗糙而干裂，各个关节都已变形。这是一双长年劳作的手，这也是一双养育两个儿子的手。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我和大哥像野孩子一样，散养在乡间长大。父母为了生计四处奔波，却无力改变家庭的经济面貌，我和大哥实在馋得想吃肉，就自己动手，邻居家的鸡鸭没少遭殃。后来，通过父母的努力，我们家的日子越过越好，养大了我和哥哥，供我们上学，娶妻生子，走上工作岗位。

如今，每次回家，父母总是准备好大哥口中的“老三样”：排骨、条肉和炖鱼。每当这个时候，母亲又总是不停地往我们碗里夹肉，生怕吃不实惠。嘴里还念叨着：“小时候家里太穷了，没给你们好的生活，你大哥因为想吃顿馒头还挨了一顿打，现在咱家想吃啥都有，你们一定要吃饱了。”

回忆，令我们唏嘘不已。

如今，我们都走上了各自工作岗位，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我和大哥都离开了家乡，好在大哥家离父母近一些，每个月最少能回来两次探望父母，而我工作在东北，能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数。应该说，“好好干工作”一直是父母对我们的期望，为了我们能干好工作，他们背后不仅仅是语言的激励和鞭策，更多时候他们扛起生活的重担，却笑着不给我们增加任何负担，让我们轻装上阵，他们为了我们的选择，甘愿成为默默守候的人，让我们心无牵挂，成为不同环境、不同阵线却永远风雨同舟的人。

我每每回家，又总是来去匆匆，能躺在家里的土炕上陪父母看看电视，都觉得是人生最大的享受和快乐。我们哥俩都希望父母能颐养天年，可他们却坚决反对。

父亲租了20亩地，美其名曰为了种着玩，就跟城里人退休锻炼身体一样。还好，现在耕种全是机械化，不会太劳累。而母亲却把租来的地交给父亲莳弄，腾出自己去给别人家干零工。所谓的零工却纯粹是在田间干体力活，为此大哥异常生气，多次撂下狠话，要是还干这活儿就再也不回来了。

在一家人的坚决反对下，母亲终于走进了小作坊，不用每天顶着太阳、大风在外面干活了。而母亲那双经历了太多操劳的手，如今却再也无法白嫩柔软。

女儿的背影、父亲的白发、母亲的手，都印在我的脑海里，无法随时间的流逝而淡忘。都说军人保家卫国，在保家卫国的军旅生涯中，我不后悔当初的选择，明天，依然会藏起对家庭的亏欠、对亲情的思念，继续前行，因为使命还在，岂能谈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