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离开这个世界3年了,每当想念父亲的时候,记忆的长河就会自然溃堤,脑海中自动回放父亲关爱子女的生活片断,每一幅画面都是那样的鲜活温馨。特别是童年里的那些陈年往事,虽然历经岁月冲刷,但却愈加清晰真切。
那时村里家家户户都住着泥草房,在被白雪覆盖的漫长冬季,屋里只能靠火炕和火炉取暖。一到北风呼啸的数九寒天,下半夜屋里的温度甚至会低于零度。头天晚上喝剩的白开水,早晨起来冻上了一层冰碴儿,屋北墙缓霜严重时,挂上一层白霜也是常事。
白天有太阳,晚上有热炕,对于寒冷并不是太在意。可是到了早晨,我们姐弟几个嫌冷,谁也不愿意钻出热被窝。每天父母都要比我们起得早一些,母亲负责点灶坑做饭,父亲负责引炉子取暖。我们几个佯装还没有睡醒,有意无意地把头往被窝里缩。
父亲知道我们几个人的小伎俩,可从没用强硬措施督促我们起来。火炉是用土坯砌成的,自身散热慢,而通向烟囱的炉筒是用薄铁砸的,火炉里的烟火经过时,所产生的热量就会迅速扩散。父亲便开始用炉筒散发出的热量,帮助我们一个个烤热衣服尽快起来。
其实父亲的做法很简单,就是把我们脱下的棉袄棉裤翻过来,挨个放到炉筒周围,慢慢烤热后再翻回来,然后依次递给我们,让我们找不出不想起来的理由。穿上带有温度的棉衣,热量从皮肤外表很快传遍全身。这时整个屋里的温度也在上升,窗户玻璃上的霜花逐渐融化,阳光跟着照射进来。一家人团团围坐在炕桌旁,热气腾腾的早餐吃起来有滋有味。
在那个物质匮缺的年代,简陋的生存环境总会带来这样那样的麻烦。不但要防御冬天的冷,还要应对夏天的热,家里每天烧火做饭成了额外的热量来源。
最难熬的是一到伏天里,白天经常是三十几度的艳阳高照,到了晚上也是一年当中昼夜温差最小的。每次做饭灶坑里的烟火都会经过土炕排出,一日三餐下来,土炕散发出的热量迎头扑脸,屋里像个大蒸笼,要想躺下就睡那可是难上加难。
屋外相对凉快一些,可休息了一个白天的各种蚊虫,只要太阳一落山便异常活跃,毒性十足,皮肤上叮咬出来的大包红肿难消。有时在院子里点燃一堆没有晒干的柴草,用烟来驱赶蚊虫。这样也只能暂时奏效,等到烟火散尽,躲在附近的蚊虫照样卷土重来。
屋里虽热,好在能躲避蚊虫叮咬。可是也不敢轻意开灯,生怕蚊虫奔着光亮,从门窗的缝隙中钻进来,夜深人静时干扰正常睡眠。炕头温度过热,睡前先不着急铺上被褥,让热量继续向外散发。炕梢温度适中,待在上面舒适度好,父亲就在这里为我们驱暑降温。
蒲扇是父亲用来纳凉的降温神器,相辅的是给我们讲述从书上看到的故事。我们姐弟几个在父亲身旁围坐成扇形,父亲拿起母亲用蓝色碎花布包过边的蒲扇,不急不缓地摇动着,不再停下来,话匣子也随即打开了。父亲讲的是他读过的《在毛主席身边的日子里》和《回忆周恩来同志》两本书中的部分篇章,在听的过程中能感受到父亲对伟人的敬仰之情,蒲扇带来的凉风和伟人故事打发走了屋里的闷热。
读到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偶尔发现邻桌同学课间翻看一本薄薄的小书,书里边的插图不像课本那样全是黑白印刷,而是花花绿绿带有颜色。强烈的好奇心驱使我恨不得一下子就能读到那本小书。晚上放学时向邻桌同学借来了那本小书,回到家里翻阅时父亲看到了,他并没有责怪我不务正业,还对我说,这本《红小兵》杂志(后更名为《吉林儿童》《小学时代》)适合你这个年龄段阅读。
除了课本以外还有小书可读,让我对《红小兵》杂志产生了浓厚兴趣。为了能及时看到下一期,我会主动和邻桌同学进一步处好关系,好让他继续把杂志带到学校,甚至产生过想把这份杂志占为己有的想法。可是好景不长,暑假期间,这位邻桌同学的家从乡下搬回了县城。
读不到下一期《红小兵》杂志,总让自己心里感觉好像缺点什么。后来通过打听,得知这本杂志可以通过邮局全年订阅。欣喜过后,也有些让自己为难,难在自费订阅钱从哪儿来。从下半年新学期开始,自己就一次次掂量着订杂志的事,一直拖到11月份报刊征订快要收尾了,才鼓足勇气第一次主动向父亲张口要钱。
意外的是父亲听完我要钱的原由,很爽快地从干瘪的钱夹里找出一张一元钱纸币,翻出两枚一角钱硬币,还鼓励我要认真阅读每一期杂志。从父亲手中接过钱时,自己兴奋得忘记向父亲说一句感谢的话。一元两角钱对于现在来说算不了什么,可那时在社办企业上班的父亲每月工资才三十几元钱,何况还要养活七口之家。
细细想来,父亲在他的一生中给予子女多少关爱,他自己肯定不会记得,子女们更是无法数清。因为只要他活着,这种出于本能的爱就是无时无刻的。好在童年记忆的底片上,定格了许多这样的父爱情景,刀刻斧凿般印在自己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