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鹤乡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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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一篇  下一篇4 2018年5月5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待到山花烂漫时

□贾继实
 

我的故乡在东北,美丽富饶的兴隆山小镇,位于松辽平原西部,科尔沁大草原东陲。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这里静卧着著名的新石器文化遗址敖包山,绵延着闻名遐迩的万亩蒙古黄榆林,矗立着全国最大的风力发电场。

每年农历三月到八月间,故乡的田间野陌便会到处盛开着不可计数的美丽山花,姹紫嫣红,姿态万千,置身馥郁芬芳的花海,令人神清气爽,流连忘返。于是,采山花、捋榆钱儿、挖野菜,便成了故乡的孩子们课余饭后最最喜欢和热衷的几大乐事。

平生见过的第一朵山花,是百合。

那是一个晴朗的夏日,在去外婆家的乡间小路上,伴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天性顽劣的九哥甩着响鞭、打着唿哨、唱着小曲儿,将枣红马赶得飞快。随着马车毫无节奏和征兆的颠簸,年幼的我紧紧偎在母亲怀里,屁股颠得生疼,大气也不敢出,只看见一棵棵高大的白杨树如哨兵般站得笔直向马车后方列队飞驰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剧烈的颠簸把已经恹恹欲睡的我从昏昏沉沉中震醒。朦胧中睁开眼,母亲也在打瞌睡,九哥亦安静得出奇,许是累了,不再唱歌,只间或摇两下鞭子,任由马儿漫步缓行。

我困意全无,索性望向远处的田野,用童稚的目光探寻这个全新而陌生的世界:依旧是无边无际的四野葱茏,绿草如茵,各种野花竞相开放。遥相呼应的土丘旁,随处可见小小的洞穴,精巧而神秘,眼前突然飞奔而过的田鼠,让我又惊又喜,不禁瞪大了眼睛,向母亲怀里缩了又缩。远处,偶尔闪过一条蜿蜒的河流,泛着金亮亮的光,缓缓流淌,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一切的一切,是那样的静谧、祥和,无虑无忧,仿佛一帧清雅的水彩画,欣欣然,飘着青草和野花的淡淡清香,在风中沉醉……

蓦地,我的视野里闪出了一点金黄,由远及近,在微风中摇曳,于翠意盎然的青草地上,流金溢彩,明艳动人。

“九哥,那是啥?”我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兴奋地叫嚷着,小手指向那点金黄。

“百合!那是百合!”刚刚还无精打采的九哥,突然就莫名地兴奋起来,喝住马,跳下车飞奔而去。

眨眼间,一朵硕大的金花已经举到了我的面前,衬着少年那满脸的自豪和欣喜。我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这个和我手掌一般大小的奇物:这是个美丽而圣洁的生灵,橙红的花色,金光闪闪,花被反卷,露出奇特的紫色斑点,丝丝花蕊款款探出,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这么好看,是真花吗?”虽然已轻握在手,但那细腻而厚重的质地、那超凡脱俗的美仍使我疑心它的真伪。

“当然是真的!不信我吃给你看!”就这样,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朵美丽的、硕大的金色百合,已经成为了九哥口中的美食。

望着面露洋洋得意之色的九哥,望着他一脸的坏笑,我愕然,瞬间无语,转而哇哇大哭。余下的行程,任凭九哥使出浑身解数,我始终一言不发,更不见一丝笑容。

时至今日,那金色的百合,我竟再也未曾见过一朵。每次想起,总是历历在目,在我幼年懵懂的记忆中,如梦似幻,切近而遥远。

光阴流转,30多年过去了,每每忆起幼年山野中邂逅的那朵金色百合花,心中都难免涌上无限惋惜和惆怅,都会为造物主的吝啬而唏嘘不已。然而,相对于金百合的珍稀难得来说,另一种生灵的无处不在则显出大自然母亲的无限慷慨。

阳春三月的故乡,到处是挎着小竹筐上山挖野菜的孩童。这时节,最晃人眼的莫过于漫山遍野、明艳照人的蒲公英了。

它是初春里的勇士,所向披靡,无所畏惧。当春寒料峭、冰雪初融、万物沉睡之时,它就已经在向阳的暖坡上探出活泼可爱的小脑袋了。它快乐地为春天歌唱,尽情地为大地舞蹈,为早春的原野添一抹喜人的新绿。即使被勤劳的小儿女铲去茎叶带回家中,被巧手的母亲几经清水淘沥端上餐桌,依然翠意盈盈,生机无限,成为艰苦岁月中不可或缺的佳肴美味和深情慰藉。

每次上山挖野菜,妹妹都极不情愿地带上我。虽然小我两岁,但她的个头儿早已和我比肩高,且事事要强,不甘人后。从小就弱不禁风的我,除去读书看报,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伙伴们游戏组队比赛时,我总是被剩下的那个,哪一队都不愿意要我,什么都玩儿不好,上场就输。

“妈,别让你大闺女跟我上山啦!她老找不着菜,走得又慢,我还得看着她,怕她走丢喽……”妹妹总是这样抱怨着,然而最后,她还是不忍心,会黑着脸叫上那个早已挎起小筐静静等在身后的小小笨笨的姐姐。

天性稚拙的我,做事效率一直不高,对读书以外的事情向来不甚热衷,但每次挖野菜,我都会执拗地央求妹妹带上我,即使总是收获甚微。除去想帮终日劳作的母亲分担一些活计外,更大的原因,便是喜欢去拥抱那无边无际的田野,呼吸那清新的带着泥土馨香的山野空气,欣赏那阡陌纵横间悄然盛开的无名小花,尤其是质朴端庄但魅力无限的蒲公英。

然而我最喜欢的,还是飞燕草。

那年暑假,一个雨后初晴的日子,闲来无事,便和同学们相邀去西山的密林中采蘑菇。经过漫长的跋涉之后,早已没有了出发时的激情,我拖着沉重的脚步,漫无目的地搜寻,所获寥寥,恨不能一屁股坐在地上,化作一朵大蘑菇,在林中安享余生。

这是一片茂密的树林,高大的白杨参天耸立,枝叶葳蕤,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讲述着那古老的敖包传说。林中落叶满地,杂草丛生,格桑花、山韭、打碗花、老鸹针、马蹄莲……无数野花点缀其间,色彩斑斓,千姿百态。忽然,在那树影斑驳的林间草地上,我看到了一簇蓝色的美丽山花,是那种深沉的紫蓝色,带着一丝忧郁,透着一点神秘,万绿丛中,傲然挺立却毫无违和感。在那根细长但并不纤弱的花茎上,错落有致地上下排列着十几朵造型别致的小花,在微风中轻飞曼舞,惹人喜爱,仿佛从九天之上飘落人间的俏丽仙姝,又恰如从童话王国里翩然飞来的聪慧信使,我按照自己的逻辑给它们取了名字——小燕儿花。

那天最大的收获,不是筐里寥若晨星的几个大蘑菇,而是手中那束生机盎然的小燕儿花。我一路飞奔回家,把它们拿给园中劳作的母亲看,母亲停下手中的活计,抬头瞥了一眼:“嗯,好看。”然后又低头忙着锄草了。我怅然,扭头回转身,在院子角落的竹筐里寻了个“草原白”的瓶子,灌满水,将那束花插好,摆到了窗台上。

傍晚,父亲下班回来,刚走到门口,就发现了窗台上那群振翅欲飞的“小燕儿”。

“呀!哪儿来的花?这么好看!”

“是我从敖包山上采回来的!”我迫不及待地赶紧报告。

“来,爸给你变个戏法。”父亲把那束花从水瓶中取出来,一只一只地往下扯“小燕儿”的尾巴。

“哎……哎……我的花儿……”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的眼圈儿都红了。

父亲神秘地笑了,“别急别急,慢慢儿看。”

只见他把一只只扯下来的“小燕儿”尾巴首尾相接地连缀起来,眨眼间,就串成了一条精美的蓝花手链,漂亮极了!

父亲轻轻地为我戴上手链,笑着问我:“好看不?”

“好看!真好看!”我小心翼翼地抬腕细观,心里宛如蜜罐一样甜。恍惚中,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童话故事里美丽的公主,幸福得忘乎所以。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束花的名字,这藏着我无数憧憬和梦幻的美丽花朵——飞燕草,它温暖了我迷茫而又青涩的年少时光。岁月静好,少女情怀总是诗,是那群翩翩起舞的飞燕,让这首诗充满了迷人的色彩和无尽的暖意……

“暮烟千嶂,处处闻渔唱”,弹指一挥间,离开故乡多年。当年在山林田野间奔跑欢笑的懵懂孩童、幼时玩伴,如今,早已散落天涯,婵娟遥望。我们,或如轻灵蒲英,植根于故乡广阔无边的山野,质朴坚韧、生机勃发;或如敏巧飞燕,展翅于长城内外的悠悠蓝天之上,歌声清脆、舞姿曼妙;或如美丽百合,绽放于大江南北的繁华都市之中,光彩夺目、风华绝代。唯有故乡的漫野山花,依然在绵绵细雨、柔柔清风中悄然吐蕊,轻声吟唱: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莫说天无涯,海无岸,纵然归程须万载,今日归来不晚。”故乡,我魂牵梦萦的故乡!星移斗转,往事如风,无数个异乡漂泊的日子里,竟未曾有一刻将你忘却,不能忘,不敢忘,亦不忍忘。繁华三千,皆如过眼云烟,唯有乡愁,无尽无休。你早已幻化成沧海巫山的执念,镜湖水波的柔情。烟波江上,偶或望疾风吹帆,日暮千里;洛城春夜,也曾问寒沙新雁,可有来书?近乡情怯时,总忆开轩把酒,柳暗花明。遍野的山花烂漫,总是记忆中最美的风景,在似水流年中深情守望,明媚了一段天涯孤旅,润湿了一双赤子明眸,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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