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清明节了,王志来到了陈家店看嫂子,并带来了二哥王宾的口信:让长久去开通县,参加骑兵中队当通讯员。
“他三叔,你看能行吗?”李凤英问王志。
长久今年18岁了,也是个成年人了。骑兵中队是共产党的队伍,我看共产党和别的党不一样,他们走的是正道,你看他们才到开通县几个月,就把老百姓的心征服了。就说我们铁路上的这些人吧,共产党也就接管了几个月,现在人人都快成共产党了。他们做的事就是让你觉得在理,他们说的话句句能说到你心里头。他们有一种能耐,只要你接触上就让你觉得亲,接触一段就会让你觉得脱胎换骨了,让你长了三头六臂了。我二哥参加了这支队伍,我看他是这辈子第一次走上正道了。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怕他这几十年的劣性一时半会改不了,至于长久去不去县里参加队伍,他是你的独生子、心头肉,最后还得嫂子自己拿主意。长久也是个大人了,也听听孩子的意见,王志说。
我去,去!长久看着母亲说。
3天后,王长久参加了县保安大队骑兵中队,在王宾手下当了通讯员。
刚进6月,县里就传来消息,说王宾杀了八路军干部罗排长,领着队伍投靠了国民党,长久也跟着他二叔走了。
李凤英再也没有听到长久的消息。
7月15日那天,天还没亮,就从西边传来了一阵阵枪声,一直到了中午,枪声才渐渐地停了下来。李凤英听挑八股绳卖麻花的薛货郎说,是王宾领着国民党光复军打了区政府。她知道儿子王长久和王宾在一起,惦记儿子,也不知天杀的王宾这次又作了多大的孽。她告诉王兰跟着薛货郎上鸿兴到老叔家,让她老叔帮着打听一下长久的消息。要是见到了长久,让他麻溜回家,绝不能跟着他二叔在外混了。天色也不早了,到鸿兴十几里路,深草茂棵的,今晚你就在你老叔家住下吧。
日头快下山了,一个30多岁的男人进了院,敲门说是要讨碗水喝。李凤英没让那个人进屋,从门缝里给他递出了一碗水。
大嫂,你开开门吧,我是王宾打发来的。那个人低声说道。
进了屋,来人告诉李凤英,长久受伤了,回来要见你一面。王宾领人打完了区政府,拉着队伍往西走了。县里的保安一旅正搜人呢,各村农会的保安队也看的紧,我没敢把长久送进村,他现在在东山的猫儿坟等你呢,你带点食水抓紧去看看,我这就得回去了。
李凤英一把拽住了那个人说道,兄弟,你也不小了,咋还没个主心骨?你跟着王宾干能有啥好出路?快回家吧,可别让媳妇孩子老爹老妈惦记你们了。
嫂子,王宾救过我的命,我不能不仗义,有恩不报。再说我也没有家了,只有个侄子,是个孤儿,在查干花给人放猪呢。嫂子,你要是可怜他,你就去把他领来,给你做儿子吧。那个人说完,跪在地上给李凤英磕了3个头,起来含泪走了。
李凤英顾不上多想,拎了点食水,按着那个人的指点,直奔东山的猫儿坟跑去。
在猫儿坟旁的一丛黄榆树下,李凤英找到了半卧在草丛中的儿子。儿子脸色惨白,胸前的衣服渗出了大片的血渍,落满了绿头苍蝇。李凤英坐在儿子身旁,把儿子揽在了怀里,喂了几口水,喊着儿子的名字。长久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嘴角微微一翘,喊了一声妈。过了好久才喃喃地说道,妈,儿子不孝,不能给你养老送终了,不能照顾妹子了,下辈子……还没说完,身子一抖,死在了李凤英的怀里。
李凤英紧紧地抱着儿子,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了儿子的脸上,儿子的身体渐渐地凉了。天黑了,满天的星星出来了,夜深了,屯子睡了,儿子也睡了,她不知抱着儿子坐了多久。
一颗流星从天边滑过,李凤英一惊。她听老人说过,地上死一人,天上就掉下一颗星。人都有个命,儿子的命没了,儿子下辈子再托生是个啥命?她想起了那个算卦的大仙说的话,她镇定了,轻轻地放下儿子,用衣服盖住了儿子的脸,转身朝村里走去。
李凤英在家里收拾好了东西,抽下了炕上的芦席,回到了东山。
坑挖好了,芦席铺好了,李凤英把儿子放在了芦席上,把剪下的一缕头发放在了儿子的怀里。她看着儿子的脸说,孩子你丢下妈走了,妈本打算和你一起走,可妈扔不下你妹子,妈把一缕头发放在你怀里,就当妈在这陪你了。孩子,别怪妈狠心,妈今天要剁掉你的右手食指,妈盼你再托生时,不管到谁家都安安稳稳守着家,守着老妈过日子,别像你二叔那样作孽了……说完,李凤英掰开了儿子的右手食指,一狠心,闭着眼睛,把斧头剁了下去。
李凤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鸡叫头遍了,她强振作起精神,把儿子鼓捣的那支“老洋炮”连同那把剁下儿子手指的斧子,一起扔进了村西老柳树下的废井坑里。
李凤英病了。一场大病让她两个多月才能起炕,人瘦得跟个纸人似的。深秋了,李凤英来到了查干花,把那个给人家放猪的孤儿领回了家,那孩子就是侯山。 (待 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