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的图什业图草原已经泛黄了。甸子地里的玉米早已定了浆,沙丘上熟透的打瓜在阳光下坦露着黄白色的瓜皮,这是一个让庄稼人乐得睡不着觉的好年景。
王龙蹲在土窝棚前装了一代蛤蟆烟,顺手扯过了窗里的艾蒿火绳对着火,深深地吸了一口。好一会儿,才有少许的白烟从鼻孔里缓缓地飘出。
窝棚里,刚刚吃过午饭的几个同族兄弟,正津津有味地听做饭打杂的曲老八讲古。
天边有云长了起来,白白的、棉桃似地开着。王龙的一袋烟还没抽完,那云彩就搭上了桥,变得黑沉沉的。一阵风从沙丘上的黄榆林中刮了过来,带着雨腥味和大草甸子上的烂草味,让人感到有些压抑。
王龙在鞋底上磕净了烟灰,转身进了窝棚。
“大哥,是不是该把刀找出来了?”坐在老榆木板凳上的二弟王虎按捺不住地问了一句。
“等王智兄弟回来再说吧。按照他的脚力,今天晚上也该回来了。”
就在5天前的早上,一匹快马踏着露水来到了这方圆几十里没有人烟的窝棚。马上的差役带着县长庄绍裕的一封信。那信中说,日本人已占据了洮南府和郑家屯。镇守洮南的张海鹏已投降了日本人。瞻榆县城虽驻有李芳庭的3000义勇军,但恐县衙的安危难得顾及,经县农会会长王玉梁举荐,得知王氏5个兄弟为人忠义,武功超群,请5位壮士以民族大义为重,速赴县城大刀队俸事,以拱守县衙,共御东洋云云。
送走了差役,做饭的曲老八诡秘地眨着眼睛惊诧地打量5个兄弟说道:“平日里就觉得你们哥五个非等闲之辈,没想到却是隐姓埋名的武林高手。在这蛮荒之地扛活种地,岂不是瞎了一身上等的手段。这回是县太爷有所重用,真乃是拨云见日,有了人前显贵的大好时机啊!”
善于说书讲古的曲老八说起话来总是半文半土,颇有些江湖味道。
哥几个商量了一回。觉得派做事精细的三弟王智去一趟县城,探听一下虚实再做打算。
日落时分,王智回来了,带回了本族七叔王玉梁的口信和县里的消息。说李芳庭的抗日义勇军正在扩军,现在队伍已发展到5000多人。县城的大刀队现在有120多人,都是咱山东来此谋生的后生,司令是咱同乡王之安,还请了阴阳先生王桐做大法师。大刀队员红布缠头,每天画符练武,口念咒诀,据说是刀枪不入,颇有些当年山东老家闹义和团的气概。县衙门指派七叔的县农会为大刀队征集粮款,负责开销用度。七叔说,日本人和张海鹏即将进攻瞻榆县城,国难当头,让咱们哥几个携刀速速前往,参加大刀队共御外侮。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明早五更咱就启程!”
王龙话刚一出口,只见王虎一个健步窜到了地下,弯腰抱定了地中央的榆木柱脚,两膀叫力,两脚腾空,一个狮子倒卷帘翻上了房梁,伸手撕开了房上的苇箔,把一个小小的蓝布包裹拿在了手上。随后一个鹞子翻身,两脚像钉子一样钉在了地的中央。
包袱打开了,曲老八急忙伸过头来,只见这包袱中只有拳头大小的5卷白铁,在落日的余辉中闪着寒光,他揉了揉眼睛,贪婪地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名堂。这包袱里包着的是王氏家族祖传的5把折铁钢刀。这宝刀不仅削铁如泥,且又柔软异常。平日里它可以卷成拳头大的一团,放在隐秘之处。出门在外,它可以做腰带系在腰间,遇事出手,只需手按刀柄弹簧,3尺冰峰随即弹开。操刀在手,那刀身迎风啸响,杀气逼人,令敌人胆寒。
原来这王氏5个兄弟和清末武林高手大刀王五本为同族,义和团失败后,祖辈按家规把宝刀传给了本族忠勇刚毅、武功高强的5个后生。图什业图草原放荒后,兄弟5个人奔赴七叔王玉梁,来到瞻榆县。这些年隐匿荒山,扛活谋生,直到今天,国难当头,这宝刀才重见天日。
此时,兄弟5个人已各操刀在手,按动刀柄上的弹簧,只听得一声啸响,瞬间弹出了5道寒光,冷冰冰的直刺人眼。刀身颤巍巍欲取人首级。惊得曲老八吐出了半条舌头,好一会儿才缩了回去。
“我的那个天呀!活了大半辈子,这回可算开眼了。”曲老八两眼直勾勾地看着这5把宝刀,说话都变了声音。“这宝刀是黑白两道都传了多少年了,千金难买啊,就是洮南府收甜草、卖花洋布的日本人都想千金求得一购,他们说日本人为了得到这种宝刀都宁可典妻卖子。没想到这宝贝这么多年就在我身边,我竟然丝毫不觉,今个我看了一眼,摸了一下也该心满意足了。这也算咱们兄弟有缘,让我曲老八头一回长了这么大见识。既然兄弟们五更就要赶路,你们这一走,在这荒山野岭我一个人也没法住了,油罐子里还有半下荤油,我炒上几个菜,煎上一锅大饼子片,吃完了,咱就骑上东家的大白马,领上大黄狗,各奔前程吧。”
东南晌了,9月的秋阳火辣辣地照在草原上。兄弟5个人凭着多年练就的脚力,已走出30里的光景了。秋露打湿了衣服,在艳阳下早已干透了。
“大哥!”走在后面的王智喊了一声:“你说曲老八这人咋样?”
“这些年睡在一铺炕上,一张桌子吃饭,人还行吧,只是有时候耍点奸心眼。”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