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鹤乡草堂
3上一版  下一版4
 
“籽老山”的故事
嬉戏
青春
贺嫦娥五号归来
蒲扇:摇来清风,摇走岁月
捡菜帮子的年月
 
版面导航
 
站内检索
下一篇4 2020年12月19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籽老山”的故事

□周云戈
 

“籽老山”,不是山。

它是老家人对好收成、好年景的一种特别的说法,还有些期盼的意思——入秋后,雨水少、下霜晚、光照长、庄稼再上得籽粒饱满些……这时,两个人在田间地头相遇,若打招呼,必是都先仰脸瞅瞅天儿说:“嘿!‘籽老山’哈。”便喜滋滋地各忙各的去了。乡亲们唯愿秋收后,生产队场院里粮多如山。

说“籽老山”,我总感觉它与时下有些地方的“晒秋”有一比,仔细想来,都体现在一个“晒”字上。田间晒、收回家晒,而晒出来的五彩缤纷,绝不单单只是一道风景,更是丰收后的满足,也是对好日子的一种展示。关于“籽老山”,这里有许多故事……

俗话说,三春不如一秋忙。怎么个忙法?“春种一粒粟”要“秋收万颗子”了!一进秋门坎儿,农家人便起早贪黑地忙——那金黄的苞米要收,那火红的高粱、黄澄澄的谷子和糜子要收,那深埋田垄里的土豆、地瓜、胡萝卜、灯笼红大萝卜都要收,那挂在枝头上的辣椒要收,还有赖在秧蔓上度日的豆角籽、黄瓜种、角瓜、倭瓜啥的也要收。

收完大地,还要收房前屋后的——那一架架葡萄,一树树小苹果、海棠,一垄垄草莓和“黄菇娘”都要收。收,凝聚了庄稼人的精气神!但凡想得到的,庄稼人须得眼到、脚到、手到,真个面面俱到,要不怎能颗粒归仓?

小时候,大苞米是生产队的主产。而庄稼上场之后,扒苞米是社员们最无奈的活儿。

庄稼都收回来了,满满的一场院,苞米最多,占了大半个场院。这时,男女社员便围着苞米堆坐下来,开始扒苞米了。头一天,还感觉挺得劲儿,人们一边拉着家常,一边扒着苞米。白天扒,晚饭后借着月光扒,一连扒了五六天,也不见怎样少,社员们都坐腻了。一天,忽见天边起云了,老队长“倔二叔”便预感到入冬前的封地雨和雪要来了,若不把苞米扒出来,一场大雪捂上,麻烦就大了。情急之下,他只得向大队小学校长求援,第二天一早,两三个班的百十来号学生便出现在场院,把一座座“山头”围住。学生们眼疾手快,老师一鼓动,班与班便开始了比赛,眼看着那苞米堆像融化了的冰山,一片片儿地崩塌。

“战斗”当天结束,每个班后面都是一条条蜿蜒着的金色长龙。

生产队忙,农户家也在忙。这个时候的农家院,绝对五光十色,五谷芬芳。

那时,农户家自留地儿什么都得种点儿,不过苞米、高粱仍是大宗。劳力都上工去了,而一家一户的秋收,全都由家里老人领着学生,或半大孩子干了。而收回来的庄稼,仍要再晒一番。苞米穗堆在园子里,那一个个的高粱头(几十棵高粱穗颠倒地捆成的“捆儿”)拉回来,便举到了房顶,垛在房山头;一捆捆的谷个子,也都要立在仓房顶上。而摘回家里的红辣椒,妈妈都要细心地穿成串儿;大蒜晾几天,也得编成辫子,然后便齐刷刷地挂在房前的门窗旁。刚从地里砍回来的秋白菜,那叶子还绿油油,菜帮子还脆生着呢,收拾收拾也要摆在窗台下,或向阳的墙根儿下晒几天。晒蔫了,打个水焯装进缸里,由此开始了它的酸菜旅程。而剩下的大白菜,一部分要备在阴凉处做冻白菜,一部分满心菜要和土豆、大萝卜、胡萝卜一起赶在上冻前下到菜窖里,为全家人做一个冬春的餐桌储备。

反正,秋天的农家院子里晒这也晒那,一样接着一样晒,晒满了院子,也晒满了园子,最后晒上了房顶。没事时我常想,这“晒”好像是一道无法省略的农事,再晒一遍,仿佛才能使得这苞米更金黄,高粱更火红,辣椒、大蒜、大葱更够味儿。

自留地的庄稼收回后,仍有许多细致活儿要做,扒苞米的说道最多。

农户家扒苞米,绝非单单地一“扒”了之,这里面的文章多着呢。我家扒苞米,从来都由妈妈带着两个放学回来的姐姐完成。姐姐只顾扒,可妈妈则不然了。每穗苞米从手一过,她都要仔细打量。先要挑些穗大、叶子白净的苞米,去老皮后将菜刀从穗子底儿部切入,按在大腿一骨碌,便把三层两层的叶子切透,捏住苞米穗子的尖一抖,一个苞米叶的圆筒就下来了,随手捏扁放在大腿下面压平。够数了,妈妈再一打打地从大腿下拿出,用纳鞋底儿绳穿成长长的一串,够了长度,再绳头绳尾一系,便成了一个由苞米叶穿起来的圆环,那是一串儿顶两串儿,穿完了便挂进仓房里。要知道,这些选出来的苞米叶,那可是冬天蒸豆包和过年蒸馒头、蒸包子、蒸饺子不可替代之物。此外它还有更多的用场,冬天做棉鞋垫、絮靰鞡、打草鞋,编小凉席、小笸箩……

苞米扒不完,妈妈的苞米叶就切不完,每天都得穿一串儿。长大了,我才懂了妈妈的心思,原来她心里还有许多的惦记!队里干活的舅妈、六姨……还有那些老邻居。冬天,淘米蒸豆包了,忽地有谁家想起来还没有苞米叶呢!但凡找上门儿来的,叫声“二姐、老婶子”的,妈妈都要进仓子给拎出一串儿半串儿的。

扒苞米的时候,妈妈还要顺手挑些籽粒饱满、个大粒深的苞米穗子,而这些看上眼的苞米穗,在扒皮时,她都要在根部留下两片叶子,用手一捋活脱脱的兔耳朵,之后便是俩俩地系在一起。大哥下班回来,登上梯子,将妈妈这些已成双成对儿拴好的苞米穗,一起挂在房檐下那根去年拴好的横木杆上。这些经妈妈挑选出来的苞米,来年春天,或做下地的种子,或做大酱。

而那些扒光了叶子的苞米穗,妈妈便让大哥、大姐趁着早晚空余时间,装进了事先做好的苞米栈子里,再经历半个冬天的风吹日晒。用苞米时就取回来一些,一家人围着大笸箩搓苞米。那唰唰落下的苞米粒声,真是清脆悦耳,十分动听……

晒干菜,也是农家忙秋必不可少的一环。有的人家抢在秋收前晒,有的要在庄稼上场后晒。

妈妈性子急,每年都把晒菜的活计抢在秋收前。看看响晴的天儿,她便把准备好的角瓜、倭瓜、茄子、豆角什么的都倒腾出来,全家总动员,各有各的分工。最费事儿的是晒角瓜,一大早起来,妈妈就分派姐姐们把角瓜皮打净,从中间切开掏籽,待二姐三姐把一筐筐角瓜瓢做好了,大姐便骑上板凳,把那角瓜瓢放在一个名叫“旋子”的工具上,一圈圈地旋转,这旋下来的便是角瓜条了。刚旋出来的角瓜条都是螺旋状,搭在院子里事先拉好的一道道绳子上晾晒时,便像抻开的弹簧,两天工夫便伸直了腿儿。这时,孩子们便去里面捉迷藏。八分干时,姐姐们将角瓜条编成辫子,再晾几天便收起来。那时,家家户户都晒,院子里、园子里都晒满了,爬上房顶四下望望,白茫茫一片,整个村庄都荡起乳白色的丝绦,柳条儿一样飘摆……

此外,嫩绿的豆角要用剪子铰成丝儿,摊在秫秸帘上晒;灯笼红大萝卜,要切成片儿摊在笸箩里晒;茄子要蒸熟展开晒,或掐掉茄裤儿用刀片成条儿晒;芥菜疙瘩要擦成丝晒。一番晾晒,犹如再造。

如今,农家都有冰箱或冰柜了,可那些保鲜的冷冻食品,或从市上新买的蔬菜,仍无法夺走人们对干菜的喜爱。今天,随意走进一家餐馆,或炖或炒的干菜系列,已然成为独特的风味儿。直到今天,萝卜干、冻白菜、鸡蛋酱,仍是我和老家人的餐桌上一个冬春的不舍。

受台风影响,今秋雨水偏多。可乡亲们说今年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都是雨过天晴太阳红,骄阳似火。我心想,妥妥的,又是个“籽老山”!

今年,原本想趁秋收时节,去乡下姐姐家小住几日,与当年的玩伴和亲戚们一起再感受下“籽老山”。可因年初参与了《脱贫攻坚纪实》一书的编辑工作,每天除催稿、改稿、写稿外,更多的是电话或微信的反复核实。一篇稿子,不知要反复多少遍才定下来,书稿付梓,秋收也结束了。心愿未成,可通过与书中那些人和事的对话,却让我和编辑组的同事,在这个特别的秋天有了特别的体味和收获——头等大事是家乡大安全市脱贫,整体退出贫困县序列。再有主管市长、驻村书记纷纷走进直播间,为各自的特色农产品代言……如此这般的“晒”,也真个非同从前。

身边的亲人们,也都在这个特别的“籽老山”里,有了特别收获——姨表兄李永久,中秋节前一天,路遇老客,闲搭话便把自家苞米给卖了。他直性子,那人也侃快:“不佘不欠,八毛二一斤,同意就加个微信,明早站在你家田头儿发个位置,我就人到车到。”真的,那苞米还没进家门就让人拉走了;小外甥“凯哥”家,苞米上场没几天,九毛七一斤,也让人上门收走了,过完秤,钱就到卡了;外甥闺女敬秋家,育肥羊卖了好价,苞米也卖了一元一斤,居然是在朋友圈发视频卖的,钱到卡里电话便报喜。二外甥吴二鹏,善于观察市场,一元一斤也不卖,他说还得等。看来,真都各有各的道。

嘿,不可思议吧?从前那些你不敢想的事儿,时下都成了现实。仔细想来,这也都不足为奇。如今已万物互联,互联网、大数据、云计算,让世事皆有可能。譬如,我神往的“籽老山”,还非需车马劳顿地去么?打开手机,那么多“群”,还有朋友圈的短视频、快手、抖音都可随你来看——秋收、秋景,都是关于“籽老山”的活灵活现的真事……你是看老家的,还是看全省的、全国的?打开微信,一时便铺天盖地而来,让你目不暇接。

“籽老山”,虽不是山,可它耸立在老家人的心间,成为老家农事文化的一个符号。关于“籽老山”的故事,在老家的一代代人之间延续,厚重着那方水土的农耕文明,也氤氲着我剪不断的乡愁。

 
下一篇4  
  


白城新闻网 http://www.bcxww.com
白城日报社版权所有。未经许可,不得转载或镜像。
地址:吉林省白城市中兴西大路43号 邮编:137000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