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见过烧锅炉的老张头亲手提着东西向谁“明白”过？可今天他却破了例。

大清早，还没等老伴儿醒来，老张头就匆匆地从床上爬起来，麻利地吃了几口凉饭，蹬上他那辆破旧的“飞鸽”牌自行车，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家门……

转到果品市场，老张头精心地挑选了一箱上等的“红富士”水果，又到副食店买了两瓶“西凤”酒和两条“红塔山”香烟。至于酒是什么香型的？老张头可不知道。反正听人说送这玩意儿还算上讲，仅次于“红包”。说他花钱不心疼，那是瞎话，但心疼也得这么做，为了儿子的工作嘛！可老张头出门一盘算，才花掉400多块钱，礼薄了点儿。老张头摇了摇头，心里想求人办事不容易，别太寒酸了。再说，本来平时别人就说自己“抠门”，干脆吧，舍不出孩子套不住狼，钱是人挣的，该出血的时候就得出血……想到这儿，他又从衣袋里摸出一张“五十”，一咬牙，搬了箱铁盒“健力宝”饮料，往大旅行包里一挤，这才满意地跨上车子。

老张头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张志，识字不多，可赶上的机遇挺好，推荐上大学，总算有个班上。小儿子张强当兵3年期满复员回家，说是有安置卡就负责安置工作。但是，如今复员军人安置工作实行双向选择，自己找单位，然后民政部门、人事部门给办手续。如今，小儿子在家已经等半年多了，还没有消息，老张头心里可急坏了。上个礼拜，老张头听说本局要招两个办事员，机会十分难得，不争取的话，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还是先下手为强。老张头想自己在局里已经烧了20多年锅炉了，虽然说地位不高，更谈不上什么干部，但起码还混得过去。就这样，他暗暗在心里用上了劲……

老张头一路拨响悦耳的铃声，匆忙地赶路，很怕让别人抢了先。

本来，他打算先找局长通通气，探听一下“火候”，免得花了钱又没办成事儿，到头来赔了夫人又折兵。可老张头心里急的慌，又好不容易赶上星期天，巴不得一步到位，了却这桩心事。在他看来，这年头尽管讲廉洁、反不正之风，自己也举双手赞成这些，可求人办事不送礼哪行啊！可不能欠人家的人情，情愿也好，违心也好，啥也别说了。要不，儿子埋怨起来，自己会一辈子心里不安的……

好在道不远，大约10多分钟就到了局长家门口。

老张头把车子立好，整了整衣服，走到门旁。老张头刚要伸手敲门，又停住了。怎么？顺着门缝儿，飘出来一阵争吵声。

“……就你积极，还没等到时候就申请退下来！”

听得出来，这是女人唠叨的声音。

“退下来有什么不好，可以让年轻的同志早一点上来锻炼嘛……”

凭多年的经验，老张头可以辨听出，这是局长在开导老伴儿。再往下，又是一阵争吵声。

“锻炼，锻炼个屁！比你岁数大好几岁的当部长、县长、处长的有的是，人家都没申请，你可倒好，还怕官咬手咋地？”

“这是什么话，你呀你，整天就知道比这比那……”

“比，不应该咋地！你看人家当官的哪个家里过得差，就你困难。常言道，官不打送礼的。你可倒好，人家小王好心好意给你送200斤大米，你不收也就算了，还让人家当众检查……再说，晚下来几年有什么不好，到时候什么弄不明白？”

“……明白，你就知道明白！亏你说得出口。我老关大半辈子行得正、睡得稳……”

“你……”

接着，便是女人悲切的哭泣声……

“哎，多好的共产党员呵！我真混……”老张头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懊悔地用拳头狠狠地打自己的脑袋，转身骑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