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记得泰戈尔说过,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而不幸的家庭则各有各的不幸。我曾在收容所工作过一段时间,接触过许多男女老少的乞讨者。每收进一名乞讨者,不论男女老少,都有一些辛酸的往事。
有一年秋天,我在赤峰的步行街见到一位拉着二胡的乞讨老者,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主动上前去帮助他。
在我居住的红山区老城,最热闹繁华的就属步行街了。那是一个秋阳高照的星期天下午,在步行街新华书店门前,一位老者坐在一块旧绒毯上,面前放着一个铁盆,铁盆里有些零钱。看他的穿着,虽然不那么脏,但手、脸黑得难看,走近会嗅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臭味。他穿的衣服不是很破,手里拿着一把二胡,有滋有味地拉着《二泉映月》,这动人的曲子深深地吸引了我。
我很小就喜欢二胡,曾跟中学音乐老师学过拉二胡,但一知半解。大学毕业后,由于工作和生活的担子重,我把小时候爸爸给买的二胡,一直放在袋子里,好久未动过。我好奇地穿过围观的人群,看到老者面前铺着一张大白纸,上面用毛笔写着他的不幸遭遇。本人白冷峰,河北花园口村人,妻子叫温柔,十里八村的人都赞扬我和妻子般配,我们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年轻时,我们的生活过得和和美美、相亲相爱,干起活来有使不完的力气,别人种一亩地玉米,秋收只有一千四五百斤,而我们种一亩地玉米能收两千三四百斤。我们生了一儿一女,聪明伶俐,上学读书每学期都获得奖状。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年秋天,妻子赶着毛驴车到地里拉成熟的庄稼,当她的毛驴车“闯”到沟底下时,一辆装满钢材的大货车风驰电掣般地冲下来,毛驴车被撞得粉碎,大卡车也翻了好几个跟头,连车头都被钢材压扁了,妻子温柔被撞得血肉横飞……之后,我拼着老命干活,抚养一双儿女。真是祸不单行。那年,我儿子也患了重病,为了给儿子治病,把房子都卖了,地也租给别人种了。女儿还小,干脆给找个好人家,当了养女。儿子的病没治好去世了,女儿也走了,钱也没了,只剩下我孤单一人……
我没有了房子,只好铺着地盖着天,过起了走四方沿街乞讨的日子,好在我还有一把二胡,年轻时学的现在派上了用场,坐在每个城市的闹市,拉上一曲,围观的人多,好心人自然也多,随便把兜里的零钱扔给我,就够我一天的吃喝了。如果多乞讨几块就找个澡堂子,舒舒服服地睡上一宿,恢复恢复体力,储蓄点能量,以备今后继续流浪。
我被他的不幸打动了,从口袋里拿出零钱,放在他的铁盆里。他停下手里拉着的二胡,坐着给我行了个点头礼,围观的人中,不少人都从口袋里拿出钱来……他费了好大力气站起来,看样子右腿长左腿短,原来还是腿脚有病的残疾人。
我帮他把二胡装进口袋里,让他收拾好铁盆里的钱,拉着他的手说:“我请你吃饺子。”路对面就是张家饺子馆,老板曾是我的学生。老板看着我带着乞讨老者进店,异常诧异,恭恭敬敬地叫了我一声老师,然后叫服务员端来一盆清水,老者很知趣地洗干净手、脸,我点了饺子和菜,好好地款待他一顿。但老板摆摆手,我一切都明白了。一大盘饺子,一凉一热两个菜上来,还倒了一小壶白酒。老者先给我斟上一杯,等他斟完自己的一杯,我和他高高兴兴地一饮而尽,我陪他吃了几个饺子。他酒足饭饱后,我把他送到收容所,告诉值班员小刘好好照顾这位老者,明天还要放他出来演奏二胡,这也是步行街上的“一道风景”。
从此后,我天天下午到那里去看看他。我微笑着看着他,他也微笑着看着我,当他演出结束后,我还送他去收容所,因为在那里他可以睡一宿舒服觉,第二天有充沛的精力演出。有一天晚上,跟他分手时,我说:“明天下午两点,我拿二胡来,跟你合奏一曲,我也向你学习学习,多年不摸这玩意了。”
又是个星期天,赤峰的秋天艳阳高照,步行街上人流涌动,当我走到新华书店门前时,老者已经演奏了很长时间,我看见他面前的铁盆里有好多零散的钱了。我挤进人群,站在他面前,把带来的两把马扎放好,扶他站起来,再坐好,我也坐下,拿出二胡,调调弦,我们点头,就合奏起了《二泉映月》。别看我的演奏拙劣,可能是两把琴比一把琴效果好吧,人围得越来越多,过去教过的不少学生都认出我,还小声地说:“我们老师怎么和乞讨者一起演奏?”张家饺子馆的老板跟他们解释,邢老师是在帮乞讨者,那天还到我店里来请他吃饺子。学生们知情后,纷纷解囊,把10元5元的票子,放在铁盆里,我们越拉越高兴,从《二泉映月》拉到《旱天雷》《雨打芭蕉》《梅花三弄》……一直拉到华灯初上,我拉起他,又到张家饺子馆请他吃了一顿。
分手时,我劝他:“老兄,我们北方天气越来越冷,你呆下去会吃苦的,不如到南方去。”他笑着说:“老弟,我该回老家了,看看我的女儿,如果她过得好,可以给他们帮忙。我的地也到租期了,有了地,明年我自己也能维持生活了,不想再过乞讨的日子了。”
我把他领回家,送一些钱和衣物,并为他买好去南口的车票,为他带路上吃的食物,嘱咐他常与我联系,我会尽力帮助他。
愿他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