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青翰
人生有苦有乐,就像一条大河,从涓涓细流而来,最终汇入大海。有时候遇到辽阔的平原,一泻千里,波澜壮阔;有时候会遇到幽暗的峡谷,曲折艰险,惊涛拍岸。无论如何,这条河流总是奔流向前,永不停歇。
在遥远的古代,那些可爱的诗人,他们如何面对生活中的苦与乐?
我们今天就来讲讲杜甫和刘禹锡的房子,讲讲他们的诗歌。
杜甫是一个活得很辛苦的人,虽然他极为欣赏李白,但和诗仙李白比起来,他既没有年少成名的豪迈,也没有一掷千金的潇洒。为了扣开通往仕宦生涯的大门,他强忍屈辱地来往于长安权贵的宴席之间。经过十余年的等待,他仅仅获得了卑微的官职。天宝十四载(755),安史之乱爆发,大唐的国运急转直下,由此陷入漫长的黑暗。杜甫流落南方,带领全家人过着极为艰苦的漂泊生活。上元元年(761),杜甫及其家人进入四川,第二年的春天,寄居成都的杜甫求亲告友,在浣花溪边盖起了一座简陋茅屋,勉强有了一个栖身之所。然而到了八月,大风破屋,继而大雨滂沱,让全家泡在雨水中。杜甫彻底不眠,思绪万千,于是在浓重的悲哀中提笔写下了震撼后人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
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juàn)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
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仗自叹息。
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
布衾(qīn)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
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
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在这首弥漫着黑色气息的诗歌里,杜甫流露出纯挚的悲伤,笔笔见血。这使得我们仿佛就站在他那破败的茅屋前,直接面对着他心中的痛苦、悲愤、忧郁。但是可以看到,就在全诗的最后,连一个能够遮风避雨的居所都没有的诗人杜甫,居然关心起全天下的寒士来:只要他们得到安居,自己就是受寒冻死也是心满意足的。至此我们可以明白,杜甫的内心是痛苦的,他无法像隐士一样回避这样深重的痛苦;但是,他的痛苦又是深广的而不是褊(biǎn)狭的,是公众的而不是私人的。在他为天下人而感叹的悲愤之中,饱含着生生不息的理想之火。只有从杜甫的这种个性出发,我们才能体会,杜甫是一个真正的“忠君爱国的诗人”,是一个真正的“关怀人民的诗人”。
与此对照,另一位唐代的诗人刘禹锡也写过自己的“破房子”,这不免让我们心疑:是不是诗人都没有好的地方住?也许诗人就像是水手,一生都在追求彼岸的征途上。刘禹锡因参加了永贞革新,反对宦官和藩镇割据势力。革新失败后,他连续被贬,困苦挫折之中,他却写下了这篇超凡脱俗的《陋室铭》,并刻上石碑,立在门前,以表明高洁的志向: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刘禹锡笔法清雅流丽,在区区八十一字内运用了对比、白描、隐喻、用典、借代等手法,气韵开朗而又掷地有声,使我们宛如身处其间,与这位潇洒傲岸的士大夫对弈、听琴、谈论人间正道。从全文来看,刘禹锡的心情是旷达而明朗的,他拒绝用哀怨、苦闷的诗句对自己的遭遇进行诅咒,而是从容依旧,把简陋的居室视作心灵的天地,充盈着斗士的快乐、欣然。这种快乐不同于轻浮的物质享受,刘禹锡之所以能在逆境中保持乐观心态,实际上是因为他和杜甫一样,有着超越个人得失的博大胸襟,有着高远的理想与志趣。
在这两位唐代伟大诗人的身上,我们应该学会的是:苦乐以天下。
一千多年风雨已逝,王宫一座又一座地坍塌了,但是“茅屋”和“陋室”却仍然长存在历史中,成为了所有中国人的精神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