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老家小住,让我感受变化最大的就是原来最熟悉、现在最陌生的母校——大安市乐胜乡中学。
一
母校乐胜中学的原址,位于今乡政府东北、永安村西北、安广火车站正南。校园与这“三点间”的直线距离都约半里地之远,绝对是一个幽静之地。
初识母校,只有两栋并列着的土平房。校舍南窗台以上的墙体都用石灰粉刷了。白墙红字,蓝色木门窗,看着朴实简洁,也温暖亲切。四周没院墙,都是些挺拔的杨树和粗壮的老榆树,缘于树影绰约,校园也仿佛置身于绿树山色之中……
校舍后面是个大操场,可连个篮球架、单杠、木马一类的体育器材也没有,因而学生的课间活动很少。老校工说,这儿从不上课间操。我入学后,直到1971年的秋天,师生才开始做第一套广播体操,校园才有了些新气象。
说广播体操,有件事儿总在我心头荡起涟漪……
那时,学校连一个扩音机、大喇叭都没有。为了让全校师生做好广播体操,物理老师张凤山每次课间操都拿出自己的半导体收音机,与体育老师同时登上操场讲台,调好频道,开大音量,用双手把收音机高高举过头顶。序曲响,播音员激昂洪亮的声音便在校园上空回荡。这时,全校师生便踏着旋律,随着体育老师的示范,齐刷刷地做起了广播体操。
全校师生动作一致、专心致志地做广播体操的情形,永远铭刻在我的心里。
二
母校,始建于上世纪60年代初,原是公社的农业中学,乡亲们都叫它“农中”,即“农业中学”的简称。
上世纪60年代末,家乡这儿开始普及了初中教育。也正得益于普及,母校才实现了由农中向全日制中学的转身,体制仍是公社办学。师资则是从全公社的小学老师中挑选的,有公办、也有民办。学校房舍、桌椅板凳和黑板等教学用具,一应靠全校师生的自力更生。1972年春天,母校新建了24间新校舍,从脱坯到上房盖,都是全校师生齐动手完成的。想来都是奇迹,在尚无投资的条件下,母校师生硬是把中学办起来了,还办得有声有色。
那时不觉得怎样,今天想来,那是母校的一种精神!
三
我在母校两年,于我个人而言,不仅获取了知识,重要的是让我对人生有了自信。回想起来,还得益于刚入学时的一次“特别扫除”。
1971年开学时正是早春2月,天还很冷。作为新生,我是第一个来报到的。我来到教导处,便上前敲门。“请进!”推门一看,原来是从我们大队小学调来的何景生老师。他熟悉我,见面便说:“来得正好,快帮我把这张新生名单贴出去。”于是,我帮何老师把新生名单贴到了教导处门旁的外墙上。何老师见我找自己的名字,便说:“你是一年一班,我是班主任。”老师早会后,各班主任便出来领自己班的新生。
我们班的教室,在西栋房的西头。走进教室,眼前的一切让我惊呆了。教室里面满屋尘土,前4排课桌、凳子都是土坯垒起来的,有的还歪歪扭扭。后面两排虽是课桌,也都破旧不堪。3条腿课桌、两条腿凳子,不是侧歪着的,就是扶墙站的。何老师点了名,原本40多名同学,那天只报到了20多名。何老师强调了学校纪律,嘱咐前来报到的同学,再通知一下没来的。之后,他便宣布放假7天,上学时每人要带5筐野粪,校学农基地还等粪下地。
放学时,何老师把班级的门钥匙交给了我,并嘱咐我找两名同学,把教室打扫一下,开学好上课。接过了钥匙我就懵了,这让我去哪里找人啊?初来乍到,我认识谁?谁又认识我呢?
那天放学,我没回家,而是去了住在学校附近的哥哥家。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思考着找谁帮扫除啊?最后心一横,还是自己干吧,争取有个好表现。于是,我用了3天时间收拾教室,先清扫干净,再和泥把那些东倒西歪的土坯桌、土坯凳重新扶正加固。之后,我又“搬动”了会做木匠活的姐夫,请他帮我把教室后面那两排破桌破凳修好,最后还去新华书店买了一张毛主席像和两张宣传画,把教室布置一新。之后,我才回家拾野粪。
开学那天,我又第一个来到学校,把钥匙交给何老师,他没接,只是笑呵呵地说:“看你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当我把教室门打开,何老师愣了,问我:“这教室收拾得好,你跟谁干的?”我说是自己。何老师满意地一笑便说,咱班的钥匙以后就由你保管了。虽没有特别的嘱咐,我却明白了这里的意思。
入学时的表现得到了老师和同学们的认可,于是我更加严格地要求自己,刻苦学习,遵守纪律,积极参加学校的劳动。特别是班里的黑板报,从撰稿到抄写,一直由我负责,并成为学校板报栏上的看点。凭借我的突出表现,1972年5月4日,母校破例批准我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
那天,在团旗下宣誓的时候,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四
1972年,母校有两件大事。一件是经全校师生的苦干,24间新校舍于春天建成。另一件事是全校“备战中考”。
那年一开学,同学间就有传言,升高中要考试了,农村中学50%录取,城里全班推。听到这些,立刻就有人往城里中学转,此事让校方和毕业班老师警觉起来。这年,数学老师于文江担任我的班主任,他管班严,教学也认真。接过班,他便行动起来,自习课基本都由他包了,起早贪黑地找课外题给我们练习。共性问题,他统一辅导,个别问题,另开“小灶”,直到学生学懂、弄通。
不久,考试的事有了定论。于是,便全校总动员,一切为考试让路。为了让路远的同学能住校复习,学校专门腾出几间旧教室当宿舍,还开了食堂。而这些泥水活儿,都是由贾玉秀老校长带领老师们干的。为了晚上辅导,学校还给毕业班教室安上了日光灯。从此,校园的夜晚有了灯光,每天晚上都亮到10点多钟,数学、语文、政治,一堂课接着一堂课,师生们都信心十足。那次考试,是在1972年12月末进行的。1973年的元宵节过后,班主任于文江老师骑着自行车,拿着录取名单挨屯给学生送通知。现在回想起来,仍让我激动不已。
后来同学们相聚时,还常回忆起那次临考前的感人情景。就我个人而言,那时所学的知识是最扎实,也是最受益的。1977年,在恢复高考的考场上,我便有了深切体会。
最后一次去母校,是在1978年3月。那时,我刚刚收到所考学校录取通知书,去母校起团关系,与几位恩师话别。那天,与几位恩师唠了很久,直到下班了,才与母校依依惜别。
参加工作后,我仅回母校一次,那是1998年的春天,全市春季农村工作大联检。家乡春季工作的看点是中小学校园的环境建设。这时,母校已于1984年迁到了如今的校址。学校面貌,已今非昔比。前后两进院落,4栋砖瓦结构的校舍,四周是高高的红砖墙,院里院外错落着针阔叶绿化树木。校园门里右侧是曲径通幽、亭台错落的小园林。而这一切,已不再需要全校师生自己动手做了。
那次回去,我的几位老师都退休了,可我还从心底为母校的变化而高兴。
五
母校建楼房,对我来说是不敢想的事。这次回来小住的一天,本无意打扰,只想在嵌着“乐胜中学”牌子的校门前拍照存念,也算了却我没在母校留影的缺憾。
电动门紧关着,校园里一片肃静。正准备拍,一辆轿车的喇叭声叫开了电动大门,随即一位50岁左右的老师从校警室里走出来,我还没怎么注意,他却认出了我:“这不是周叔么!”“你是?”“我是于立峰啊。”我恍然大悟,原来他正是于文江老师的长子。握手寒暄后,于立峰又把我介绍给刚下车的刘继远和孙宏伟两位校长。两位校长非常热情,一番叙谈,才知道这栋教学楼建于7年前,是国家在农村实施“校安工程”时所建。3层楼,容纳了3个年级8个班的教室、教研室、办公室、微机室、图书室、理化实验室。楼内设施齐备,教学用具都是国家的标配。刘校长见我对母校情深,便说:“回来了,咱们就往里面走走吧!”于是,我随着引领,便走进了校园。向右走,转角处便是个小花园,花格墙、月亮门,上面行书“怡趣园”3个字。里面是10来间砖瓦房,虽是旧舍,却十分整齐,仿佛是岁月的见证。小花园外墙,花木葱茏处,便是一个寓意深远的卫星与运行轨迹组合的不锈钢校标。再向前走,赫然眼前的便是黄沙铺就的操场,依次排列着篮球架、足球场、羽毛球场和排球场。它的西面,又是一道南北走向的花隔院墙。闯入视野的仍是座别致的小楼。刘校长见我惊异,便主动说,这是学生宿舍楼。我问:“两栋楼是同年所建吗?”他告诉我:“不,这是2015年建的,是国家在贫困地区实施的‘寄宿制学校工程’。”说话间,我们来到了小楼前。走进去,从敞开着的宿舍门向里面一望,好个窗明几净的宿舍。里面整洁干净,物品、行李都有序地摆放着,地面无任何杂物。走出宿舍,向北又进入另一座幽静的小院落,刘校长说:“这是学生食堂。”再走进去,这厨房里很气派,瓷砖到顶的墙壁,灶台、橱柜、抽油烟机清一色是不锈钢制品。餐桌都是铝塑板材的,横竖成排,整洁规矩。于立峰老师随手取出学生食谱告诉我,因咱这儿是贫困县,国家每天中午免费供给每名学生一顿“营养餐”,听到这儿,我颇有感慨。如此说来,母校的变化不过是贫困地区众多中小学校的一个缩影,而阳光下健康成长的,则是全国贫困乡村的万千学子了。
沿操场走了一周,最后来到了教学楼。从一楼至三楼,分别参观了微机室、理化实验室、图书室和一个教室。在一个教室里,我被教室里的黑板所吸引。它厚厚的,直视与玻璃黑板没啥区别,可把右侧一块黑板向左一拉,便是一个大型电脑显示屏——多媒体黑板。它的神奇之处在于:老师在此可演示课件,可做网络链接,还可板书。板书内容,它还能全部记录下来。我问这块黑板的价格,刘校长说,这些也都是国家无偿提供的。听了两位校长的介绍,再联想这两天见闻,真让我感慨母校翻天覆地的变化。我随嘴问了句教学情况,一旁的老师告诉我,近几年,学生升入重点高中的比例逐年增多,乡级中学位次也逐年靠前。听了这话,可真让我为母校高兴!
作别母校时,天色已晚,教学楼的灯光欻地亮了。仰望中,再回眸,土平房、砖瓦房、楼房……一串串记忆,也是一串串动人的故事。心向远方,我对它还是默默地祝福着!